东北振兴

　　最近林毅夫教授团队和吉林发改委联合发布了一份报告，把东北振兴这个老话题又引入了众人视线。针对这个试图以比较优势来振兴东北经济的报告，网上我看是非议连连。对此，我的看法有两点。

　　首先，这份报告本身错或对，行不行的通，并不重要。要讨论这份报告的关键，是明白整个东北的现状背景。作为改开以及国企改革各种弊端的重灾区，东北的困境不是独立的。90年代末整个国家甚至民族都在夹缝中艰难求生，因此在50-80后这个人群中东北的遭遇有广泛的同情者。但是，随着很多与东北有类似境遇的地区纷纷走出困境，找到新的发展道路，东北在时隔近二十年后还要归咎于国企改革等往事，这就有点奇怪了。这就好比现在还有人把日本的问题归结到30多年前的广场协议，以及一个高考复读生说他没考好的原因是小学5年级的时候被车撞断了腿，休学了一年。90年代末国企改革造成的社会和经济冲击，是一个带有强烈时代性特征的事件。随着时过境迁，90后的新一代人可能都不会再关心和愿意了解当年的情势。困扰东北的下岗、编制、欠薪、退休人员包袱这些话题，对其他地区的民众来说已经越来越陌生和遥远，越来越引起不起共鸣，这是几乎不可逆转的趋势。因此对应的是，东北问题在中央在决策层的影响力和能获得的同情与倾斜，也只会更少不会多，这才是这次林毅夫报告出炉的背景。

　　明白了这个背景，就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报告本身的可行与否无足轻重。因为对于吉林发改委来说，重要的是这个报告能引起中央重视，能以此为由头从北京要到一些项目试点、拿到贷款和财政支援。

　　实际上，笔者自认为东北的问题根本不在于产业，而在于人口结构。不同于其他欠发达地区，东北直到现在依旧是除京津华东广东外中国城市化最高的区域（平均接近6成），且城市化的历史已经很长，这就意味着随着大部分东北人口离开城市和工商业是无法谋生的。同时不同于收入和财产积累很低的农业人口，城市人口是有相当的财产积累的，绝大部分人也舍弃不了原来的积累背井离乡。这就导致随着东北产业的凋敝与人员技能的落伍，大量冗余城市人口无法出清，不断蚕食东北通过原料和初级产品输出而获得的有限资金，不但使东北无法重新积累发展新产业的资金，还欠了一屁股债。由此就能明白为什么东北很难搞产业振兴。

　　这就好比闹饥荒，在农业社会，纵然是出现赤地千里易子相食的惨状，但由于农业的投资少、起点低、周期短，恢复起来也很快。同时农业社会积累少，往往一次灾变就能打穿大部分人的储备，能很快的将冗余人口出清。而在工业社会背景下，新产业的投资门槛与周期都非常高，外加城市里还有大量财产积累，因此这个下降出清过程就不可避免的会拉长。如果我们拿环境与东北有很多相似的内蒙做比较，就会一目了然。内蒙地域面积比东北大30%多，产业结构是典型的原料能源输出地，人均gdp比东北三省高30%多，而内蒙只有不到3000w人口，只有东北的1/4。所以，为什么会有投资不过山海关的说法，会有东北缺乏商业环境素质差的说法。因为东北地大物博、要素价格低廉的表面之下，是几千万的冗余城市贫民包袱。这些人就像南北朝时的乞活军，饥不择食的情况下是管不了什么的。

环保风暴

　　其实相比林毅夫的东北振兴，近来关于所谓新周期以及各地如火如荼的环保风暴去产能更惹人关注。我看不少经济界人士都持谨慎甚至悲观看法，认为一时的供给侧去产能解决不了需求不足的问题，甚至从长期看还会损害总需求。笔者认为不论观点是什么，客观效果上正在进行中的环保风暴与去产能运动，是正在将债务从国有企业与银行金融体系向居民和民营经济上转移，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看做是一种变相的征税，是会损害未来的社会需求。

　　但问题是，如果居民和民营经济需求里有很大一部分是美元呢？这玩样你能靠产业升级来提供么？实际上，去年a股熔断到5月权威人士说那个L型底后，笔者就有个观点，就是本届终于认识到了这届人民是行还是不行以及该怎么和他们打交道。

　　和本届同代的一二线城市中的5060后这批人活力尚在，还有折腾最后一茬的机会。他们也是改开后三十年最大的既得利益人群，掌握了最大头的社会财富积累在他们手里，更关键的是他们还记得改开初的tzd的那些事迹，彼此之间有天然的不信任感，很难尿在一个壶里。常言说，三岁看老。英国科幻作家道格拉斯·亚当斯遗作《怀疑的鲑鱼》里有个科技三定律：1、任何在我出生时已经有的科技都是稀松平常的世界本来秩序的一部分。2、任何在我15-35岁之间诞生的科技都是将会改变世界的革命性产物。3、任何在我35岁之后诞生的科技都是违反自然规律要遭天谴。推而及人，就是人在青春期到壮年期的形成的思维方式与行为习惯，会伴随他们一生。比如近几年为什么很多本土品牌消费品和中低端国产车销售暴增，在笔者看来就是因为三线以下城市以及农村的这批新生代消费者崛起了，他们是第一批本土品牌培育出来的消费者，洋品牌来不及辐射到他们所在的区域或者性价比上不在他们的消费范围之内。而对5060后这代人来说，他们的壮年期是生活在冷战结束，欧美日处于巅峰的时代，钟爱欧美车日系电器、对体制的不信任、对中国文化的不自信以及对西方文化的一知半解与顶礼膜拜，是这代人集体的烙印。此外，还有在前后三十年动荡中的遭遇，也让他们缺乏安全感，世界观被社会环境熏陶出强烈的投机欲望。对于他们，只能因势利导，而很难循循善诱。所以当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初人民币汇率最吃紧的那段时间，我们看到国内房地产爆发了一波囿于常规的上涨，这不就是向5060后的投资偏好妥协吗——你们喜欢什么我就给你玩什么，不要再500-1000的换美元添乱了。

　　最后，回到环保去产能这个话题，无非既然是你不义，莫怪我不仁，大家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