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家人到酒楼吃饭，母亲突然递上一张手造贺卡：“社工说，是你阿爸送给她的女儿。”笔者受宠若惊，患上脑退化的父亲早已认不得我，怎会无端端送我礼物？我望着他，见他眯起眼睛嘴角带笑，只是受到病情影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么我应该怎样回应，他才会明白？

   先解释贺卡由来。虽说父亲患上认知障碍症超过十年，幸得母亲督促，每周数度前往专门的长者中心，接受复康训练，得以延缓退化。那张贺卡就是训练课程的“功课”之一，由社工从旁协助，把红鹤、气球等图案拼贴起来，成为贺卡封面，从中锻炼手脑协调。

   在酒楼等待大快朵颐的父亲，似乎已把制作贺卡一事，浑忘得一干二净。如果光是跟他说“谢谢”，他理解吗？

   心动不如行动。我拿着贺卡，走到他的旁边，在他的耳边说：

   “阿爸，我是你女儿呀。这张贺卡是你整给我的，十分多谢你啊！”

笔者捧着失智父亲制作的贺卡，与父亲合照时，父亲调皮地眨眼。

珍惜连结的瞬间

   父亲微笑着跟我对望，似懂非懂地点头。我顺势捧起贺卡，弯身跟父亲合照，他调皮地向我眨眼，这可是他久违的鬼马动作啊！至此我相信，在他的脑退化世界里，这一刻有感觉有互动，我跟他“连结”起来了。

   自从父亲失智至今，他的思绪恍如活在另一个时空，家人苦思如何跟他沟通。最近读了日本大阪大学名誉教授佐藤真一的著作《换个说法 跟他好好说话》，教导失智患者家属如何按照病情，使用最佳应对金句，去跟患者有效沟通，令我深受启发。

日本大阪大学名誉教授佐藤真一的著作《换个说法 跟他好好说话》，直指如何对待失智者的态度，以及回应他们的说话方式，在照护历程十分重要。书内有大量解说，尽显同理心，值得一读。(网上图片)

《换个说法 跟他好好说话》的日语原著。日本人口老化，失智症也是当地社会重要议题。（网上图片）

日本学者著书 拆解脑退化相处之道

   作者佐藤真一教授直指，脑退化患者能够清楚分辨“我被责骂了”和“我被称赞了”，行为亦会因而改变。只要理解病人言行背后的原因，有助应对之余，也能减少照顾者的烦躁。在此摘录书中列出的部分处境和回应金句(以“OK”显示)，以及我的实战经验如下：

   场景一（轻度失智）：患者不让人协助如厕

   NG：“快去上厕所！不然会尿裤子的！”

   OK：“去厕所会舒服很多喔。我陪你去吧。”

   佐藤教授解说：前者说法显得不耐烦，令失智者感到被否定，更显抗拒。后者的“金句”令患者感到被理解，卸下防备。

   其实我爸偶尔也不愿如厕，甚至不懂如厕。一次我说了上述“金句”后，陪他入厕所，并模仿坐下马桶和脱裤子的动作，他随即懂得跟着做，顺利过关。

脑退化患者不愿如厕，照顾者经常感到为难。(图：Max Vakhtbovycn@Pexels)

   场景二（中度失智）：患者出现幻听和幻视

   NG：“你在胡说什么，才没有那种东西。”

   OK：“那是什么样的东西啊？”（语气配合对方）

   佐藤教授解说：照顾者很容易落入纠正幻觉的迷思，可是患者觉得自己真的看见了，愈是否定对方，对方思绪愈混乱。反之，对患者的幻觉表示有兴趣，去确认他看见什么，就有机会去除引发幻觉的物件，消除疑惑。

   至于我自己，遇上父亲的幻觉，多数顺势而行。有一次他因病入院，不断指着空荡荡的病房暗角说：“那里有很多呀。”

   我反问：“很多什么？”

   “有好多人啰！”他答我。天啊，你讲到好像见鬼一样，吓死宝宝了。

  投诉被偷钱 见招拆招

   场景三：（中度失智）宣称东西或金钱遭窃。

   NG：“你的东西没有被偷啦。我怎么可能会偷你的东西！”

   OK：“真糟糕，不然一起找找吧！”（让患者本人找到）

   佐藤教授解说：不少脑退化患者也有“被偷妄想”的征状，愈否定只会令对方愈激动。若以“我们一起找找看吧”的态度应对，再若无其事地把物品放在当眼位置，并让对方自行找到，那就较易去除“果然是被偷的”偏见。

   场景四：（中度失智）不断纠缠照顾自己的人

   NG：“不要跟着我啦！”

   OK：“我们来聊天吧。”（加上肢体接触会更有效果）

   佐藤教授解说：因为脑退化患者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感到不安，因此不想独处，只顾缠绕眼前的照顾者。这时以理解的态度，尝试放松对方情绪，例如边喝茶边交谈，或者抚摸患者背部等，进行肢体接触，有助稳定情绪，消除患者内心的的孤独感。

能够与老友记好好相处，是不少照顾者的期盼。(图：RDNE Stock project@Pexels)

   我也有遇过上述情况，只见父亲的样子有点惊慌。当时我请他一起坐下来，拍拍他的肩膊：“我是你的女儿，我在这里跟你一起的”，进而握着他的手。

   相信我，身体接触不单令男女感情升温，对于失智照顾对象，肯定大幅“回温”----至少那一刻，老父的手，重拾体温，没有再抖震。

   “忘掉天地 仿佛也想不起自己”，王菲《约定》的歌词，对一众认知障碍者而言，是这么真实，带来多少难以沟通的困惑。作为照顾者，且以歌词回敬：“就算你壮阔胸膛 不敌天气// 两鬓斑白  都可认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