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ChatGPT这类生成式AI被评为缺乏真正创作力，兼且回答数据时有失实，但却有愈来愈多传媒机构开始投入AI怀抱。美国大型网媒BuzzFeed宣布将跟ChatGPT开发者OpenAI合作产制内容，股价应声暴涨逾150%。近期，亚马逊网上书店更涌现了逾200本由ChatGPT参与撰写的书籍，可见AI亦已逐步入侵图书销售领域。AI进入出版界，究竟是行业的新机遇，还是媒体自砸招牌的新威胁呢？

CNET暗中试用AI产制内容

   2022年11月，AI研究实验室OpenAI正式推出ChatGPT；同月，美国科技新闻网站CNET旗下的“CNET Money”编辑团队，也启动了一个生成式AI测验项目：先由人类编辑拟定故事大纲，然后交由CNET自家设计的AI模型，协助撰写稿件，再以“CNET Money Staff”的名义，先后发表了77篇有关财经知识的短篇文章。

CNET旗下财经信息频道CNET Money试用AI工具协助撰稿，但发现部分文章内容出现错误后，现已暂停计划。（图片来源：翻摄CNET官网）

   2023年1月，美国网媒Futurism踢爆这些文章是由AI生成，外界才知道CNET在过去几个月“悄悄地”利用AI产制内容，震惊当地传媒界。后来Futurism更发现，这些由AI参与撰写的文章中，有41篇存有谬误之处，于是CNET连忙派出人类编辑作紧急修正。

   CNET总编缉康妮·古列尔莫（Connie Guglielmo）表示，当中有少部分错误需作“重大修改”（Substantial Correction），其余则是“轻微错误”（Minor Issues），譬如欠缺相关公司的完整名称、或是某些句子语意不清等。2023年1月21日，CNET宣布需重新调整AI算法，故暂停采用AI协助撰稿。

Quizzes藉AI生成个性化测验

   有CNET的前车可鉴，另一网媒BuzzFeed在AI运用上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发展路线。2023年1月26日，BuzzFeed共同创办人兼执行长乔纳·派瑞提（Jonah Peretti）向员工发出内部通知，将会跟OpenAI合作，把ChatGPT技术引入编辑与业务营运，以减低成本。事实上，该公司在2022年12月以经济形势恶化为由，已裁减12%人手。

   BuzzFeed与OpenAI合作的首个项目，不是使用AI来帮助撰写新闻，而是强化“Quizzes”栏目，务求向用户呈现更个性化的内容。“Quizzes”会提供不同的网上小测验，诸如性格测验、兴趣爱好测验等，透过分析用户的回答，给出针对特定类型人士的测验结果。

BuzzFeed跟OpenAI的首个合作项目，刻意避开最敏感的新闻报道制作，而是选择在无伤大雅的“Quizzes”栏目，提供个性化的小测验内容。（图片来源：翻摄BuzzFeed官网）

   例如Quizzes会向用户提出问题：“拣选你喜欢吃的食物，我们会告诉你什么工作最适合你”、“说出你对家居环境的看法，决定你应该收养什么宠物”。使用ChatGPT后，AI可以根据每个回答，为每位用户生成独一无二、更贴合个人特征的测验结果。

BuzzFeed用AI提升员工效率

   在派瑞提的设想下，数码媒体针对AI的策略部署有两条不同的发展路线：一是以AI取代人类记者撰写新闻文章，藉此降低内容制作成本，但结果却会换来一大堆低质内容，让传媒机构沦为内容农场，属于短视近利的做法；从长远来看，此举只会令读者流失，绝对是行不通的。

   另一路线则是利用AI尝试开创数码媒体的新形态，让编辑和记者在AI辅助下，制作出更个性化、更有吸引力的内容。派瑞提强调，这才是令人兴奋的发展方向，所以暂时无意像CNET般用AI取代人类来写文章，而是希望运用AI来提升编采人员的工作效率。

   派瑞提预期，未来人类记者只需输入灵感和想法，让AI将它们重新组合起来，便可以轻松创建新的内容。现时BuzzFeed仍以编辑部人员作为新闻制作的主力，但他冀望在未来15年内，AI与数据能够实现自行创造内容。

英出版商研用AI写天气报道

   除网媒平台外，传统媒体机构也开始探索用AI写新闻的可能性。英国《每日镜报》（Daily Mirror）所属的出版集团Reach已成立一个工作小组，积极研究如何用ChatGPT辅助记者撰写天气、交通状况等例行性的短篇报道。

拥有《Daily Mirror》的英国出版商Reach表示，ChatGPT等AI工具既可辅助记者报道更多例行性新闻，又可以在传统内容领域以外发掘更具创造性的用途。（图片来源：翻摄《Daily Mirror》官网）

   目前Reach出版逾130份全国性和地方刊物，包括《每日镜报》、《每日快报》（Daily Express）、《每日记事报》（Daily Record）、以及《曼彻斯特晚报》（Manchester Evening News）等，总员工数达到4,500人。

   Reach在2023年1月表示，面对营运成本上涨与广告收入下降的双重打击，预计公司全年收入将低于预期，因此要裁撤约200名员工。英国全国记者联盟（National Union of Journalists）的协调人姆罗利担忧，Reach引入AI技术后，可能会有新一轮的裁员行动。但该公司执行长吉姆·马伦辩称，研究AI的目的不是削减成本，而是想应用新科技和使用数据。

AI涉盗用传媒文章作训练数据

   更令新闻业者感到气愤的是，AI不但可能会抢走其饭碗，更涉嫌无偿盗用他们的文章作训练数据。前《华尔街日报》科技记者弗朗切斯科·马可尼（Francesco Marconi），向ChatGPT查询其训练数据是否有来自新闻媒体的内容，结果得到的回复是BBC、CNN、路透社、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以及彭博社等20家主流媒体，均是其数据库的数据源。

ChatGPT回复前《华尔街日报》科技记者Francesco Marconi的提问，列出有使用其新闻内容作训练数据的20家主流媒体列表。（图片来源：翻摄Twitter@fpmarconi账户）

   美国新闻集团旗下道琼斯公司（Dow Jones & Company）执行副总裁、总法律顾问暨法规长贾森·康提（Jason Conti）指出，任何人想使用《华尔街日报》文章来训练AI，必须获得该公司的授权，惟OpenAI却从来没有这样做。他又强调，道琼斯非常认真看待新闻文章被滥用的问题，现已着手进行调查。

   华纳兄弟探索旗下的美国电视新闻网（CNN）亦表明，OpenAI擅自取用其新闻文章来训练ChatGPT，违反了新闻网站服务条款，因此CNN会跟该机构商讨，要求收取内容授权费用。

笔者向ChatGPT提出问题：“请问是否有采用中文新闻网站作数据训练？如有的话，请列举相关中文新闻网站清单。”结果ChatGPT如实列举使用了那10家中文传媒的内容来进行数据训练。（图片来源：翻摄OpenAI ChatGPT）

   除新闻业外，图书出版业也有可能被生成式AI搞垮。ChatGPT推出了短短两个月，亚马逊（Amazon）网上书店上已出现200本以上的电子书，列明ChatGPT为作者或共同作者，似乎一股AI写书风潮正在形成中。

Amazon书店爆发AI写书潮

   在硅谷科技公司任职产品设计师的阿玛·雷希（Ammaar Reshi），为替其女儿撰写一本睡前故事书，于是尝试用ChatGPT来帮忙编写故事，再以AI作画工具Midjourney来生成书本插图。

   完全没有写作经验的雷希，在72小时内就完成故事书的制作，随即在Amazon网店出版其人生中首部作品《Alice and Sparkle》，Kindle版电子书的定价为4.99美元（约38.9港元），实体硬皮书的售价则为37.8美元（约294.8港元），作者名称注明是“Ammaar Reshi , Chat GPT, et al.”。

Ammaar Reshi在ChatGPT与Midjourney的帮助下，几乎零成本创作出其首部著作《Alice and Sparkle》，并成功在Amazon网店上架发售。（图片来源：翻摄Amazon官网）

   截至2023年2月24日为止，在Amazon上将ChatGPT列为合著作者的书籍已多达233本。这只是台面上的数字，估计有部分曾使用ChatGPT参与制作，但却没有公开表明的作品存在，故此由AI撰写的实际书本数量可能会比上述数字高出很多。

Amazon网店里有超过230本将ChatGPT列为合著作者的书籍，这个数字还在逐日递增中。（图片来源：翻摄Amazon官网）

   很多想赚快钱的网民已开始利用ChatGPT撰写电子书，通过亚马逊直接出版上架，当中以附有插图的儿童图书最受这类作者欢迎。如今在YouTube与Reddit上已有大量影片和贴文，教导大家如何在几小时用AI制作一本书，并建议各种热门书本题材，例如：食谱大全、减肥减肥秘诀、快速致富窍门、以及软件编程秘技等。

AI稿件泛滥科幻杂志关闭投稿

   Amazon发言人林赛·汉米尔顿（Lindsay Hamilton）回复路透社记者查询时表示，网店内的所有书籍必须遵从该公司的内容守则，包括遵守知识产权和所有其他适用法律，惟却没有提及会否针对生成式AI修改有关网店政策。

   然而，这股AI写书潮已从Amazon蔓延至其他出版平台。美国著名网上科幻杂志Clarkesworld Magazine于2023年2月22日宣布，因AI产制的投稿作品过于泛滥，所以决定暂停接受投稿。杂志创办人兼编辑尼尔·克拉克（Neil Clarke）表示，Clarkesworld是少数会支付稿费的短篇小说投稿平台，因此吸引了不少准备赚快钱的网民，运用AI生成作品来投稿。

Clarkesworld表示，因未能找到有效方法检测投稿稿件是否由AI生成，所以暂停接受投稿。待日后有解决方法出炉后，他们便会重新接受投稿。（图片来源：翻摄 Clarkesworld官网）

   克拉克指出，以往每月收到的投稿小说中，约有10份是嫌疑抄袭的作品。可是，自ChatGPT爆红后，2023年1月怀疑用AI生成或抄袭的投稿作品，暴增至100份以上；来到2月份，“有问题”的稿件更有多达500份，让他们不胜其烦，因而决定暂时关闭投稿。

   面对这些AI制作书籍涌入出版市场，美国作家协会执行董事玛莉·拉森伯格（Mary Rasenberger）担心，很多人类作家会因此而失业。她呼吁，书本作者与出版平台应该公开著作的创作方式，列明是人类执笔、抑或AI生成，否则便会有大量低质作品在市场上鱼目混珠。

充实专业知识做AI内容把关者

   然而，英国著名惊悚小说作家马克·道森（Mark Dawson）认为，运用ChatGPT辅助写出的小说只会是无聊乏味；假如一本书因内容无聊而得到劣评的话，那么它很快便会从读者眼中消失。

   譬如前文提及雷希用ChatGPT协助制作的《Alice and Sparkle》，在Amazon上就遭受不少毒舌批评，例如“故事内容空洞，插图也很差”、“它看起来如此疏远和令人沮丧……非常糟糕和草率的东西”等。

   对讲求独家、原创、真实的出版业来说，现阶段ChatGPT生成的内容仍有数据失实，所以尚未被业者百分百信任。日后当AI技术转趋成熟、在出版界全面普及后，最基层的综合型记者和编辑真的有很大机会被完全取代，但内容审核却有可能变成非常吃香的工作岗位。

   ChatGPT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产出井然有序的文章，惟却始终存有“幻觉”（Hallucination）问题，偶尔会产生虚构信息，因此在制作流程上必需有一个真正了解报道中相关领域知识的专才，肩负核稿编辑的重任。

   由是之故，新闻与出版业者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不仅要赶快学习如何运用AI辅助内容制作，还要积极充实自己的专业领域知识，让自己成为AI产制内容的最终把关者，这样才可以在AI时代下占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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