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笔者很喜欢阅读卓韵芝的《今日阿婆金句》，看着潮爆又放飞的婆婆妙语如珠，令人捧腹大笑，两婆孙相处的趣事，一度成为媒体话题。我暗暗许愿，老来也要像阿婆一样豁达。岁月飞逝，如今94岁的阿芝婆婆患上认知障碍症，过往秒杀的搞笑金句，变为一日高呼十几次的“我的钱包去哪了？”。

《今日阿婆金句》共有两册，记录卓韵芝与婆婆相处逸事。图为《今日阿婆金句 II》封面。（网上图片）

   成为照顾者，你以为日复日的烦躁最扰人？之于卓韵芝，她最难忘的挣扎，是那份难以言喻的内疚，对改善现状的无能为力。她在今年五月，出席“宏利 X 香港心聆”Your Mental Health Matters的活动分享会时直言：

   “如果我的分享可以帮到你，那就是，请先放下内疚感。”打扮型格利落的她，娓娓道来照顾心法，语气具同理心而坚定。

卓韵芝在今年5月，出席“宏利 X 香港心聆”Your Mental Health Matters 的活动分享会，以“照顾者与他们的压力”为题。（图：香港心聆）

“宏利 X 香港心聆”Your Mental Health Matters于5月举行的活动，以“照顾者与他们的压力”为题，卓韵芝为分享嘉宾之一。香港心聆的主要服务，包括为12至65岁香港居民提供免费在线心理健康支援。

从母亲到婆婆的阴影轮回

   这种内疚并非始于婆婆。二十多岁那年，母亲病重，她很内疚自己作出让母亲“安乐地离世”的决定，之后长期被恐惧缠绕，反复质问自己“是不是我杀了妈妈？”她甚至一度走到轻生边缘，有关经历成为她编导电影《送院途中》的起点。

   多年后，同住的婆婆患病，记忆与体能急坠，往日的内疚阴影再次现身：婆婆突然晕倒，她怀疑是自己先前责骂过重；婆婆长期对墙发呆，她怪罪自己忙拍戏三个月无暇陪伴。内疚像潮水，一浪接一浪。好在多年挣扎，让她练就应付内疚的抗体，醒觉不应在照顾婆婆时，重蹈覆辙。

与内疚感约定时限

   “首先要有一个想法，有Intent（意念），就要重复地提醒自己，建立新的常态（去摆脱内疚感）。”

   改变并非一蹴而就。她给自己订下一个新习惯：每当内疚袭来，马上提醒自己——“内疚无补于事，它不会令事情变好。”起初她只能缩短内疚时间，到后来甚至可以和它“约定”：今晚九点半前结束吧！

   真正的考验很快来临。阿芝记得，去年她与大姨（婆婆的长女）一起，出外主持修复神经系统的课程。回家才知婆婆在洗手间跌倒骨折、呼吸困难，已被送院。大姨严重内疚，不禁自责：“都怪我离开了才出事。”

   真是这样吗？阿芝意识到一个关键事实：没有人能够24小时，守在照顾对象身边。

分享会上，卓韵芝详谈照顾婆婆的经历，劝勉照顾者放下内疚感，并照顾好自己。（图：香港心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

   “作为照顾者，我们要接纳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有自己的轨迹。”婆婆也一样，意外只是独立事件，亦是婆婆生命轨迹的一部分，我们无法控制所有事情的发展，这并非谁的过错。阿芝成功克服内疚，把心力放在如何让婆婆住院期间舒服些，快些康复。

   听到这里，我的心仿佛被轻轻松开。数年来的内疚紧箍咒，逐渐瓦解了。

   两年半前，疫情尾声，我极力防范病毒，只怕传染给患病而体弱的先夫，甚至预想自己若确诊了，该去哪里自我隔离，又该找谁接手照顾。

   结果我没感染，他却突然染疫，手忙脚乱送他往医院留医，几天后已天人永隔。那份“疫情尾门也守不住”，害他被新冠病毒带走的内疚，折磨我良久，直到听到阿芝那一句“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命轨迹”，就像当头棒喝，让我放下内疚与执着。

婆婆处世从容，卓韵芝甚受启发。她早前带婆婆散步，精灵的婆婆在街上一眼认出她的独脚戏宣传海报。（图：卓韵芝个人储蓄户口ig）

告别自责枷锁

   感谢卓韵芝的智慧，为广大照顾者解开内疚的心结。何必把照顾对象的负担或不幸，视为自己的错？别把爱与责任，扭曲成内疚与枷锁。

   除了陪伴与支持，我们也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当下的我仍在摸索如何平衡工作、生活与照顾，渴望能够继续书写，与照顾者同行。我知道，只要愿意与同行者彼此照亮，终有一天回首，会看见那条弯曲多变，奇幻而超出想象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