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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知名时事评论员,前驻美记者。
经济实力最强的几个西方国家的领导人,这两天聚集在加拿大洛基山脉的小镇卡纳纳斯基斯(Kananaskis),参加每年一度的G7峰会。刚上任不久的加拿大总理卡尼还以东道主的身份邀请了一批外国领导人与会,想为G7诞生50周年搞一场大派对。可惜,今天的G7已不同于往日的G7。特朗普今年1月重返白宫后,对世界各国输美产品一律施加高关税,给世界经济带来极大冲击,各国不得不单独与美国展开贸易谈判,但迄今并无结果。日本与美国已经进行了六轮双边会谈,却依然无法达成协议。英国与美国虽然达成了贸易协议,但英国产品进入美国市场还是要交关税。这使得其他国家看不到与美国谈判会有什么积极的成果。
实际上,G7已经分裂成G6+G1,甚至是G6 vs G1,即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加拿大和日本已成为“同一战壕的战友”,而与她们交锋的对手则是美国。东道主加拿大尤其倒霉,不仅要与美国进行贸易谈判,还要准备捍卫国家的独立和领土完整,因为特朗普想要吞并加拿大,令其成为美国的第51个州。同时,G6与美国的矛盾不仅限于关税领域,还包括对国际局势的判断和各种应对措施。G7中的欧洲国家因俄乌战争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地缘政治冲击,她们支持乌克兰维护国家领土完整,愿意尽其所能帮助乌克兰与俄罗斯抗争到底。但特朗普对乌克兰的态度却大不一样,他的出发点是“美国优先”,所以他在白宫教训来访的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态度十分横蛮。他不顾乌克兰人民坚决抵抗的顽强信念,妄称泽连斯基手上没有牌,只有依靠美国才能有牌。而且为了早日令俄乌达成停火协议,兑现他在总统大选期间向选民作出的许诺,特朗普还以停止提供武器为手段,施压乌克兰与俄罗斯展开谈判。这种为了让自己面子上好看而以大欺小的霸凌行为,在欧洲人眼中十分卑鄙,但欧洲国家领导人面对特朗普时,还不得不装出一副热情的样子。成熟的政客有时不得不放下身段,以避免被掌握权力的小人报复。
今年G7峰会在特殊环境下展开,不可能取得共识。(AP)
G7峰会本来应该讨论的主题是如何加强彼此合作,共同创造更好的未来,如今却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下展开,完全偏离了50年前G7领导人的共同理念。显而易见,这场峰会不可能取得共识,所以东道主一早就对外宣布,会议结束时不会发表阐述G7共识的联合声明。
首要议题改为以伊冲突
各界原本期待G7峰会能推动俄乌双方尽早停火止战,为在欧洲大地恢复和平奠定基础,但上周出现了一起突发事件:以色列空袭伊朗核设施,并对伊朗革命卫队领导人实施“斩首”行动,伊朗随即对以色列展开导弹反击,双方都遭受了一定的损失。伊朗从印度、巴基斯坦、朝鲜等国过往的经历中学到,只有掌握核武,才有可能震慑敌人。而伊朗以往曾有总统公开表示,应当“将以色列从地图上抹掉”(让以色列灭亡),所以阻止伊朗掌握核武器,对以色列来说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
事件的最新进展是,以色列空袭了伊朗国家电视台,令直播中断,给伊朗人造成精神上的打击。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声称,以军已经完全掌握了对伊朗的制空权,因此会继续实施各种打击。这意味着以色列有可能采取在加沙的做法,以“定点清除”方式,持续袭击伊朗政治人物、军队将领以及核能领域的科学家。
伊朗国家电视台遭以军炸中,冒出滚滚黑烟。(AP)
以伊冲突瞬间替代了俄乌冲突,成为G7峰会的核心议题,因为它有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战事,给中东地区乃至全世界带来新的灾难。但在以伊冲突问题上,G6和G1的立场也不一致。欧洲国家与中国一样,呼吁以伊尽快停火,同时希望美国利用其对以色列的巨大影响力,促成局势降温,但特朗普在前往加拿大参加G7峰会前一边说“我们可以很容易地让以色列和伊朗做成交易,停止这场流血冲突”,同时又说“有时她们一定要打出个结果”,言外之意似乎是“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这种轻率的态度,让人怀疑特朗普和美国政府的诚意,因为冲突每延长一天,都会导致很多人死伤。美国本来计划与伊朗在近日就核问题展开谈判,以色列想破坏这一谈判,于是先发制人对伊朗实施战略空袭,意在摧毁伊朗的核设施和军事力量,甚至期望通过对伊朗领导人的“定点清除”,最终导致伊朗出现政权更替(Regime Change),从而改变伊朗国内的政治气候及其外交政策。美国不对以色列施加压力,且继续向其提供武器弹药,等于是默许在军事实力上占据优势的以色列对伊朗实施为所欲为的全面打击,这与G6的基本立场大相径庭。
油价上涨影响战略格局
由于以伊冲突不断升级,双方敌意加深,伊朗的部分石油设施也在以军袭击中被破坏,而伊朗又是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的成员,若伊朗为了自身存亡动用“终极武器”——封锁霍尔木兹海峡,造成海湾国家的原油和天然气无法出口,必然会引发国际油价大涨。近日,国际油价已经开始上涨。有专业人士预计,若不实现停火,油价可能会涨到每桶100美元以上。
德黑兰的储油设施被袭,或引发国际油价大涨。(AP)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全球经济和政治环境都会出现变化。G7中的欧洲国家和日本基本上都是能源进口国,油价上涨对她们十分不利;美国和加拿大是能源出口国,而加拿大的石油和天然气九成以上出口到美国,这也是特朗普对加拿大征收关税令加拿大人感到愤怒的主要原因之一。油价上涨会给欧洲和日本的经济增长带来新的压力,所以G6非常希望尽快平息以伊冲突。特朗普对这些并非不知,但如果从“美国优先”的角度来看,油价上涨是好事,可以让美国的石油和天然气行业赚更多钱,而这个行业的很多人都是特朗普的支持者。特朗普为了得到他们的选票,去年在造势大会上经常高喊“钻啊钻!宝贝儿!(Drill, baby, drill!)”,甚至在今年就任总统之后仍然多次在演讲中喊出这个口号。
另一方面,油价上涨会给另一个石油输出国——俄罗斯带来好处。油气出口支撑了俄罗斯的经济,让俄罗斯有能力对外采购,并将俄乌战争打下去,这是欧洲大多数国家不希望见到的。由于美国对支援乌克兰半心半意,北约盟国中的欧洲国家不得不增加军费开支,生产更多武器弹药,支持乌克兰抵抗到底。尽早终止这场战争是G7中的欧洲国家最希望达成的目标,油价上涨会给实现这一目标增加难度。这也说明G6和G1在尽早停止以伊冲突上有不同的考量,来加拿大开峰会有可能出现“同床异梦”。
G6与G1展现不同意识形态
诞生于50年前“冷战”时期的G7,本来只是“富国俱乐部”(世界上经济实力最强的国家),也是“西方民主国家的样板”,代表的是西方意识形态(自由民主体制,Liberal Democracy)。但在“冷战”结束后,西方国家为了鼓励俄罗斯总统叶利钦继续在俄罗斯推行民主化,吸收俄罗斯加入G7,于是就有了G8。
俄罗斯曾加入G7,造就G8的诞生。(AP)
2014年俄罗斯以武力占领了属于乌克兰领土的克里米亚半岛,并通过公投等一系列操作,吞并了克里米亚。G8中的西方国家强烈谴责俄罗斯的武装入侵,并开始对俄罗斯实施经济制裁,随后又将俄罗斯踢出G8,令G8重新回归G7。当时的G7立场一致,行动果断,多年来没有任何争议。
但今天的G6+G1与10年前的G7大不一样,原因是出现了二次掌权的特朗普。G6领导人严厉谴责俄罗斯发动俄乌战争,抨击俄罗斯总统普京,但特朗普对此另有主张,他认为国际大事应该与俄罗斯商量(上周五以色列轰炸伊朗核设施之后,特朗普第二天就与普京通话一小时,重点讨论中东局势)。他昨天到加拿大出席峰会时表示,俄罗斯有能力调解以色列与伊朗的冲突,还说当年(美国总统)奥巴马将俄罗斯踢出G8是做错了,如果普京能参加峰会,就不会爆发俄乌战争,如果4年前他是总统,也不会有俄乌战争。
特朗普认为,各国领导人能在峰会上交谈非常重要,他说:“普京愿意和我交谈,但不愿意和其他人谈,因为把他踢出G8时他受到了羞辱。如果是我,我也会感到受羞辱,其他人也会。”由此可见,他对普京的看法和G6领导人很不相同。他并没有像G6领导人那样强调各国的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而是从争取达成交易的角度去看待国家之间的关系。他还认为,让中国加入也可以。当记者问到接纳中国加入G7的问题时,特朗普说:“这个主意也不错,如果有人想邀请中国加入,我也不介意。”
特朗普指普京被踢出G8时受到了羞辱,所以不愿和他以外的G6领导人交谈。(AP)
G6的领导人与特朗普的从政背景不太一样,他们多数是职业政客,善于利用各种意识形态上的差异来争取选票,同时不断审时度势,调整立场,甚至在必要时做出各种应景的表情。即便是技术官僚(前央行行长)出身的加拿大总理卡尼,如今在这方面也表现得十分老练。在峰会开始前,特朗普前往加拿大首都渥太华,与卡尼举行双边会谈,会谈开始时,卡尼给特朗普补祝生日快乐(特朗普的生日是6月14日),后来还对特朗普说,如果没有美国,G7就什么也不是,这让特朗普非常开心。其他几位领导人在与特朗普单独会晤时,可能也有类似的表示,但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则很难猜测,至少就贸易关系来说,如今已是G6 vs G1(六国对美国),这些领导人对特朗普会有好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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