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时许，所有同事已下班，他提着饭盒回到办公室，边用餐边上网，用手机偷看TVB剧《香港爱情故事》——他是“很久没看TVB”的人。

   “还没下班？”晚上九时正，保安巡逻路过，跟他打招呼。

   “差不多。”唯一会出现的人已出现，把椅子滑近办公桌，慢慢拉下裤子。手机画面由《香港爱情故事》转到“日本爱情动作故事”，享受桌下“手作”，纾解整天工作带来的压力。

   晚了，是时候回家。走过长长走廊，隐约听到幽幽的哭泣声。七月十四过了很久，圣诞节闹鬼“不合时宜”。拨起额前头发增强气场，战战竞竞朝着声音源头走去。穿过九曲十三弯办公室区，“姣精”女同事座位计算机未关，犯下人事部最高指引“下班关计算机”。举机拍照做证，明天以环保之名“笃灰收妖”。

   “姣精”突然从隔板冒出头来，吓得他手机掉到地上。

   “是你？”泪流满面，眼妆却丝毫无损，“姣精”拭干泪问他。

   “原来你还没下班，”他全身冒起寒意，担心被她发现“手作”之事，“你怎么了？”

   “算了，”呼一口长气，“告诉你也无妨，我又被骗了。”

   “哪方面？”

   “各方面，”又再呼一口长气，“我美国空军司令男友，问我借了二十万——”

   “啊？”一声大叫惊觉失礼，脑筋急转弯，“买口罩？”

   “神经，”呼第三口长气，“买子弹，他在波斯湾执行任务，因疫情补给出了问题，听说Donald Trump自保，扣起自用。”

   “啊……”他怀疑这是《复仇者联盟》新一集剧情，“你男友——美国空军司令，最后怎样？”

   “死了。”他听后再次“啊”的一声大叫，“中枪死了，他的战友告诉我的。”

   “你连他的战友也认识？”

   “他死后我们才一起，我没有一脚踏两船。”

   绝恋的故事太惊天动地，“姣精”一发不可收拾，滔滔不绝跟他分享。原来她独居劏房，表面风光的“卡奴”，希望嫁给富二代脱贫清还卡数。借给空军司令的二十万，部分是信用卡货款，余下是不用露面实时批核“帮到你帮到你”网上“财仔”——货款公司高息借来。

   她的眼泪不是见财化水而来，是痛失远在美国从未见面的空军司令男友而来。

   “以你条件，你的空军司令一定很迷人。”他发功哄她，希望一睹司令真身。“姣精”豆大的眼泪又滑到脸上，亮出司令的IG，“啊？”第三声大叫，跟“姣精”三口长气打成平手。

   “很久没看TVB”的他，平日最爱看美剧，相中人有点面熟，想了又想，《Midnight, Texas》里的Dylan Bruce，知名度一般，重点是加拿大演员当了美国空军司令，还要驻守波斯湾。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香港爱情故事》华富邨的家。步出升降机，已听到走廊尽头爸妈的吵架声。结婚三十多年，不知哪年开始由爱生恨变死对头。经济上无法搬出去，惟有长驻办公室，避得一时是一时，也不想面对“家庭不合”的局面。

   跳上床拉起布帘，多看一集《香港爱情故事》。剧里剧外，大家都在有限空间追求无限将来。“姣精”不会蠢到相信她那个战死波斯湾的空军司令吧？她只是在虚幻中找个出口，让自己抵得住劏房中的寂寞而已。TVB永远的大团圆，说穿了只为那些活在不大团圆环境下的观众，来找一点位慰藉；难道电视外已煎皮拆骨，看电视还要人下油锅这样残忍？

   “仔啊，饿不饿？”老妈在布帘外问，“煮面你吃好不？”

   “又煮面？”拉开布帘，“你看TVB看上脑？”

   “那我现在洗米，再炒碟小菜给你好不？”老妈脸色一沉。

   “面面面！要要要！”老妈没好气往厨房里去。是的，肚饿时你还会花时间弄“三菜一汤白饭任装”？圣诞节有情人谁要打飞机？

   滑手机看IG，收到陌生女孩讯息——“亲，我单身没小孩，正在地中海邮轮上，附近出现海盗，急需你的帮忙，亲。”

   地中海？每天看着老爸的秃头，“地中海”已这么近那么远。圣诞节竟收到来自地中海的呼唤，爱情似乎来敲门？他忍不住笑了，圣诞真的可以很快乐——只要你懂得什么是快乐。

   各位，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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