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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22-12-21 15:35:18
资深新闻工作者。90年代任驻英国记者,专职采访香港政权交接新闻。回港后长年从事国际、两岸新闻的报道和时事分析。
上星期日深夜遛犬回家,儿子与一众同学正在看世界杯决赛,告诉我阿根廷已入两球。我听罢顿觉赛果已无悬念,于是回房睡觉。次日上午,所有知我当晚睡大觉的人,都犹如遇上外星人般瞪着我……
阿根廷迅速赢得头两球令人以为赛事已没有悬念。(美联社)
很多年前,在巴塞罗那前往米兰的长途卧铺火车上,我错失过另外一场球赛。当晚同房有一位美国青年,在纽约百老汇做舞台设计,专程来意大利采风。两人坐在窗边交谈,他问我最喜欢哪部美国电影?我脱口而出《星球大战》,他似乎有点失望,毕竟在前往意大利的路上,我们至少也应该谈论《教父》吧?
他于是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它是太空时代的牛仔片,白兵代表苹果,反抗军代表微软,难道这不是美国大众文化最为精粹的寓言吗?对方听罢连连点头,笑说有道理。不过就在夸夸其谈之际,我感到周遭有种异样的气氛,似乎除了美国青年和我有两句之外,其他人都在保持距离,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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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为只有我和美国青年是游客吧?又或者是我个人的问题?第二天上午就快到米兰,仍旧只有我和美国青年坐在窗边交谈,话题转为沉重的九一一恐袭。此时突然有一名顶着大肚腩的中年意男向我们搭讪;他一脸严肃,指手划脚,很努力地用英文向我们指出,意大利人给了韩国太多好处,买了太多韩国汽车,此风不可再长!
韩国?汽车?我听罢直头觉得自己lost in translation;然后那位美国青年,我突然记起他的名字似乎叫James,居然又转为用流利意文同对方谈起来,只见中年意男子紧绷的脸忽然松弛下来,向我抛出一长串本地话就闪身而去。再然后,在抵达米兰前的短暂时刻,车厢内忽然升起了暖意,因为我察觉,中年意男等人开始对我有笑容了。
到了米兰,我向前来接站的朋友讲起车上的怪事,朋友禁不住哈哈笑道:“你不知道?我们刚输给了韩国队!”噢,我明白了,James肯定是告知那位意男,我不是韩国人,跟韩国车没有半点关系。于是在意大利输波而风高浪急的那两天,我但凡遇上任何当地人,街市老板、餐厅侍应,都不忘半开玩笑以一句“我不是韩国人”作为开场白,常会引发一阵轰笑。
但仍旧是见了鬼般,一连两天清晨,我去街市饮早啡时,被大理石拱门上的和平鸽空袭,而且鸽屎每次都精准击中我肩膀。我不由得对朋友说:“这场球输惨了,连鸽子都耿耿于怀。”
那一年的夏天我留连于东罗马帝国用红砖筑起的宏伟广场,和但丁的大理石墓园,一直与世界杯离得远远的,不过在博洛尼亚机场候机时,居然看到了决赛直播。候机厅内的乘客犹如像在前往米兰火车上盯着我的眼神一般,冷眼看着巴西与德国队的交锋。没有了意大利的赛事,显然已经挑不动他们的神经。
如果政治也是一场球赛
在意大利体验输球的经历至少是让我个人认为,相对于日本球迷捡拾垃圾引发的各种话题,其实欧陆的球迷们没有那么多的“高大尚”。在球场上,国与国的代表队以一种守规则的竞赛方式一争高下;在观众席、电视机前的公众,则面对个人情绪与现实的交锋。
现实既包括比赛的结果,也包括对社会状况的感受。当个人情绪上升为群体情绪时,就连政治领袖也要在乎。所以俄乌战争打得多惨烈,冬季能源有多短缺,法国总统马克龙仍要亲赴卡塔尔的决赛竞技场。在赛事高潮之时,他脱掉身上西装七情上面,你稍微懵懂些都会误以为他,才是法国队的总指挥。
马克龙在场外脱掉外套犹如法国队总指挥。(美联社)
确实,如果法国队胜利了,千千万万巴黎人会挤上香榭丽舍大道开怀庆祝,通胀?寒冬?失业?不要紧,马克龙,我们统统原谅你,啊!至少原谅你到新年假期结束后,那时冬天都过了一小半了。但若输了,巴黎人,当然还有尼斯人、波尔多人同样会涌上街头,通胀!寒冬!失业!还输球!你马克龙还有什么资格当总统?
法国队在决赛落败引发巴黎球迷示威。(美联社)
一场球赛能决定马克龙的输赢,你听他输球后在球员更衣室里喊出的口号:“为法国队在本届世界杯上的表现和战斗精神喝彩!”“你们踢出了伟大的足球,……比我这总统做得更多!”“共和国万岁!法兰西万岁!”
所以,当政治以一种足球赛的方式进行,场内外的情绪就会得到升华,例如总统会认为,足球队员会比他的贡献更多。而我同意马克龙的话,对于欧洲人来说,足球就是关于“战斗”,而不是“捡垃圾”。战斗精神有赖于酒精的提振,所以卡塔尔禁酒条例引起的不满可想而知:球场外的大街小巷,怎少得了啤酒与失禁尿液沟出来的欢乐气息?
马赛港的足球流氓
提到酒精,有趣的是我还偏偏参与过1998年法国世界杯采访。当年环绕法国的每一个赛场,巴黎、马赛、图卢兹、波尔多等等,我都去过。印象最深的是赛前在马赛港采访当地餐厅,有位酒吧老板欢天喜地迎我入内参观。他伸手展示着店面说:“全新的装修,花了我们100万法朗,就等着球赛开锣!”
采访完回酒店写稿,稍事休息后打开电视。新闻报道说,英国足球流氓傍晚在马赛港大肆破坏,打砸酒吧店铺。但见画面中一名醉醺醺的青年举起铁椅,正在砸我采访过的那家酒吧的玻璃窗……
那一年世界杯之前,欧盟在威尔士加迪夫举行峰会,宣布欧洲央行成立,并正式确定欧元的最后准备时间表。我去了会场,虽然南斯拉夫爆发战争,但现场洋溢着欧洲大一统的乐观气氛。在马赛想起那位被英国流氓砸了店的法国酒吧老板,我却对欧洲融合的前景产生了些少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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